獅子頭隘口位於關渡,是淡水河離開臺北盆地、折向河口前的天然收束帶。兩岸山稜夾峙、河槽轉彎,使洪水在此易抬升、耗能,長期被視為盆地排洪的關鍵門檻;從航照對讀士林截直、淡水河長堤與後續二重疏洪道,可見不同工程介入下的地貌應答,凸顯其在整體治理中的樞紐地位。
戰後「治本」思路一度主張拓寬關渡:先處理左岸突出的磯頭,並預辦右岸徵收與遷居,以利後續兩岸更大尺度開挖;同時要求以水工模型檢驗是否需要、要拓多寬,再決定推進。這些程序反映決策者將隘口視為「系統瓶頸」而非單點工程,也揭示拓寬勢必牽動拆遷補償與政治可行性的現實。
但第一期工程(1965)後的實測與模型結果,改寫了路徑選擇:社子新河道與社子島北端浚渫區迅速回淤,顯示感潮段若僅靠「加寬加深」維持流通,成效難持久;進一步的變量流試驗亦證實關渡屬感潮分支、挾砂能力下降、回淤明顯,因此單用拓寬難以穩定降低洪峰並兼顧下游航道與河口地形。治理遂由「拆瓶頸」轉為以分流分擔洪峰,與二重疏洪道形成上下游互補:前者是盆地出口的節流門檻,後者提供左岸可調度的分洪走廊。
工程之外,政府同步以空間手段守住洪水通道:1968 年起在左岸劃設一、二級管制區,一級涵蓋堤防用地、預留疏洪廊道與天然洩洪道,禁設永久建物;二級對新建與修繕採審查制,落實「先保留走廊、再決工程」。雖引發新莊、三重、五股等地的爭議,卻避免關鍵路徑被不當開發「卡喉」。
地方社會曾流傳「炸開隘口致左岸低窪成沼」的說法,甚至立碑存證;水利專家則以水文與地層資料指出,潮汐與地層下陷更具影響,主張公開氾濫與下陷分布、加強科普說明,以免把多因性問題歸咎於單一工程。這顯示獅子頭的因果判讀並非黑白分明,需藉長期監測與透明資料維持公共討論品質。
綜而言之,獅子頭隘口並非孤立節點,而是串接上游截直與河槽整治、側向分洪(如二重疏洪道)、以及下游航槽與河口地形的關鍵環節。戰後淡水河治理遂從「改道/拓寬」的直覺方案,過渡到以模型驗證支撐的「分流+管制」組合:在感潮條件與城市擴張之間,以分期、配套與可回溯調整,追求降低洪峰、穩定航道與維持河口形勢的平衡。這段歷程也讓我們理解:在盆地出口做任何「加寬/加深」或「分流/分洪」選擇,都必須放回整體水沙動力與土地使用的棋盤上,透過可驗證的試驗與迭代治理,才能避免「做了又淤」或風險轉嫁他處,找到可長可久的答案。
數位走讀